(十六)
星期一,黃向華照常回校上課。一整天的課業,使他已經淡忘上星期五排練時發生的不愉快經歷;退團的事,他也自然沒有想起。
放學時間,正當黃向華打算趕快回家的時候,中樂團團長陸嵐卻在走廊叫住了他:「黃向華,待會兒你有空嗎?不如我給你練前奏吧。」
經過星期五被指揮嚴厲批評的事情以後,他以為全體團員都會極力排斥他、鄙視他;但難能可貴的是,竟然還有前輩仍未放棄他,並願意給予幫助。她善意的邀請教黃向華深受感動,所以他爽快地答應了,然後跟着她上SAR去。
陸嵐與溫婉儀一樣,都是升讀中六後重返樂團的師姐,參賽、演出和管理樂團事務的經驗都十分豐富。陸嵐出身於吹管聲部,本來是吹笛子的;不過在暑假時,指揮實行人事調動,她原來的位置由年輕一輩接棒,自己就改為吹奏暫時未有接班人的次中音笙。在樂團的排位中,次中音笙非常接近低音大提琴;陸嵐身為團長,也許不忍心看見站在隔壁的黃向華跟不上排練進度,想為他做一些事,所以甘願犧牲一點私人時間來幫助他。
「首先⋯⋯這幾個音你不會不會彈吧?」
「沒理由不會的。」黃向華反駁道。在整段前奏裏,他彈的只有G調的la、fa、mi三個音--孫力給黃向華上的第一課,學的正正是這些最基礎的東西--排除一些用不着的敲擊樂器,無疑是各個聲部中最簡單的。那天黃向華竟然沒能把那些易如反掌的音符彈好,難怪金指揮怒髮衝冠。
「那你怎麼彈不出來?」
「我不明白指揮的手勢,也弄不清哪拍是哪拍⋯⋯」
「將你的樂譜打開,我給你解釋解釋。」黃向華按陸嵐的要求照做了。「你的譜上抄了笛子獨奏的樂句,那就應該緊緊跟隨他的節奏來數拍子。雖然如此,你看,前奏裏只有第1和第2小節,都很長很長,要數拍子比較難;所以上次指揮特意把它們分成1a、1b等等的好幾個部份,每個由三拍到五拍不等,那麼指揮又容易指,團員也容易數。你在譜上根本沒有標記,要你數十幾拍當然數不來了。」
黃向華恍然大悟,終於知道自己上次排練時,為什麼聽不懂金指揮的解說,看不懂他的雙手怎麼擺動了。他向陸嵐請教如何劃分,陸嵐便拿來自己的樂譜,讓黃向華自行對照着畫小節線。
陸嵐這時掏出一把笛子,打算把那獨奏的樂句吹出來,要黃向華跟着彈。經過剛才的講解,他已經大致明白前奏的脈絡;所以他們練了幾遍過後,黃向華就能掌握彈那幾個音的時機了,對整個前奏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這次陸嵐義務提供的練習,效果令他們自己都十分滿意;可是不只如此--接下來的幾天,吹管聲部的其他團員也邀請了黃向華加強練習,使他在自由的段落面前,不再感到無所適從。
到了星期五,孫力碰見了黃向華。孫力面色凝重,對黃向華說:「黃向華,今天我不再來SAR了;以後也不會了。」
「哦。」黃向華不感到意外。「你說你要專注學業嘛,不是嗎?」
「其實不止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
「上星期五的事,你懂的。你啊,可不要再令我失望了啊!」孫力說罷便匆匆離別,頭也不回,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放學後,排練照常舉行:指揮來到SAR之前,團員們還是趕忙佈置場地,然後調音、練琴,把裏面弄得喧鬧翻天。黃向華原以為有團員會不歡迎他,說出「哎呀,那個黃向華真是不知廉恥,竟然還有臉參加排練哪」諸如此類的話;不過他們還是各做各的「前期準備」,絲毫沒有過問黃向華的事情。
金指揮來了以後,照樣點了名;接着第一件事,就是問黃向華:「練了一個星期,今天你能做到嗎?」
「行⋯⋯吧⋯⋯」望着指揮,黃向華挨罵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他有些緊張,回答時模稜兩可,生怕自己開出了「空頭支票」,不能兌現之餘,到頭來還要「吃二遍苦」。
「各位同學,我說過很多次:你要是進了樂團,就要保證自己的技術能夠過關,跟得上樂團的進度。」指揮語氣堅決地訓示所有團員。「黃向華,拉double bass可不容易的啊;因此你更要想方設法使自己進步得更快。現在再回答我一遍:你能行嗎?」
「行。」黃向華肯定地說。
「好。同學們,來一次前奏。」
黃向華一邊仔細聆聽笛子的旋律,一邊留心觀察指揮的手勢;當指揮將右手食指點向黃向華的時候,因為他能夠結合樂譜來理解,所以也就可以立刻反應,準確地把音符彈了出來。
前奏完結後,指揮點點頭,面帶微笑,並示意團員停止。「看,黃向華上次連彈也彈不出來,但剛才不也能過關了嗎?這就證明你做到與否,不是技術問題,而是腦袋問題;你要端正心態,勤加練習,才能夠做出成績。希望所有團員牢牢記住。」
在樂團裏,如果有人表現不好,除了遭受批評以外,他的經歷還會被金指揮於當次和下幾次排練中提起,用來教訓其他團員。黃向華再一次感到尷尬;不過他知道自己終於能夠克服挑戰,繼而獲指揮認同,也感到很欣慰。上個星期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的「退團」二字,當然已經拋諸腦後,從此不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