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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 3 月 20 日）
牙肉這兩天有點痛，相信是與來到上海以後的飲食有關，所以還是立下決心要吃得清淡一點。早兩天中午都是吃水餃，今天改吃香菇燉雞刀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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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去旁聽《當代中國政治制度》。上週懶惰了，沒有去旁聽，今天終於可以戰勝睡魔去看一看。
導師上星期開始和學生講解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本週繼續。導師說西方有些學者將人民代表大會的制度稱為「半議會制」。導師指出真正的「議會制」的核心是要在議會和內閣之間建立出一種互相制衡的權力體系：議會的制衡權力體現於它所擁有的倒閣權，而政府則依靠解散議會的權力來制衡議會。「但中國的制度呢，大家看：從理論上講，就是人民代表大會產生人民政府，然後人民政府也對它負責。問題在哪裡呢？第一，從理論上講，政府沒有制約人民代表大會的權力，也就是說，中國政府沒有解散人民代表大會的權力；反過來說，在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代替行使權力的機構就只有人大常委會，是吧？但根據憲法規定，人大常委會也沒有權力行使倒閣權。」導師指這種缺乏權力制衡的關係並不是議會制。理論上說「人民代表大會產生人民政府」，權力的中心當然是在人大，但實際上由於彼此之間的相互制衡關係沒有形成，所以實際的權力中心在政府手中，因為人大沒有倒閣權。導師指他個人認為人大常委與政府的關係反而更像總統制──「甚麼是總統制？第一就是議會和總統都由選民直接選舉產生；第二，議會不能行使倒閣權，政府又不能行使解散議會的權力；第三，更重要的是，議員不能兼任行政官員。中國憲法（第 103 條）規定：『县级以上的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组成人员不得担任国家行政机关、审判机关和检察机关的职务。』」
說到這裡，導師提起了周強這個人：「上週全國人大決定甚麼啦？周強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是不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周強現在的身分是甚麼？」事情是這樣的，本身是湖南省委書記的周強，在 2013 年 1 月底又「獲選」為湖南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這個安排一直維持至今；可是在 3 月 15 日，他又分別「獲選」為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導師補充「當然他可能馬上會辭掉（人大常委會主任一職），但按照法律的程序，他應該首先辭去人大常委會的職務，然後再能夠被任命為最高人民法院院長，這點絕對違反中國憲法。」而事實上，周強這類案件絕非個別子。
黨與人大的關係。導師最後總結說：中國的政治制度既不是議會主導，也不是政府主導，說白了，是黨在領導。
人大制度的功能。官方的觀點有提及，「不同的觀點」也有。導師特別指出西方一些學者認為中國基本上已擺脫了「橡皮圖章」，可是仍未算是「鋼圖章」（steel stamp）而僅僅是一個木圖章。
精彩的環節其實緊隨其後，但為免有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不把截圖放上來了。導師說他覺得最有趣的，是一些官員的非正式表達，例如：
- 老年俱樂部、退休中轉站；
- 政協喝酒，人大舉手；
- 人大工作幹多了沒意思，幹少了不好意思，只能隨便幹幹，意思意思；
- 黨委編戲，政府演戲，人大評戲；導師說是從某份政府工作報告中找出來的，「就明目張膽地這樣寫啊」！還補上了一句「政協看戲」；
- 三手代表：見面握手、開會舉手、散會揮手；
- 花錢作決策：黨委說了算，政府算了說（「不算過被指腐敗怎麼辦？」），人大說算了，政協算說了；
- 黨委花錢打電話，政府花錢用筆畫，人大花錢靠談話，政協花錢看人大；
- 人大是黨委的一個工作部門；導師補充「這是摘自某份地方人大的工作報告……儘管這是一個大實況，但這種情況畢竟嚴重違背憲法的法律表述啊！」
- 黨委是爸爸，甚麼事情都幹，動不動就罵人；政府是媽媽，天天幹活兒還經常被老爸罵；人大是爺爺，沒甚麼事情幹，整天四圍轉在視察工作；政協是奶奶，從早到晚嘮嘮叨叨的但是沒人聽她講話。
這門科目的精彩之處，在於它並不會一面倒的吹噓或數落某種制度，優點會說，但談及問題時也一樣一針見血。休息過後回歸根本──「甚麼是民主？」導師先將「民主」分為「直接民主」與「代議民主」，先指出民主的條件與本意，再提出在當時的希臘智識分子裡，「直接民主」是不受歡迎的──它被視為一種暴民統治的制度，因為這個制度之下沒有任何智慧存在的空間，純粹是一個數量的統治；「民主」一詞變得正面，要等到 18 世紀「代議民主」的發展才實現。
臨近結尾，導師再來總結一下人大制度值得思考的問題。
「官方有個經典的描述：『人大制度是符合中國國情的制度』，現在你可以看出來可能真正有問題的，恰恰就是跟國情相聯繫的；也就是說，哪怕是個一黨的議會制度來講，也不只是我們這裡有，而真正的獨特的恰恰是這幾個方面……我的意思是說，可能啊，我們都在講國情．如果當我們這個國情因素慢慢變得和其他國家差不多的時候，才是我們這個制度再有變革的時候，如果過份強調國情，例如把『縣鄉以上不能直接選舉』也叫做國情，真的是很難以理服人啦！」
導師最後強調最需要疏理的，是人大與人大常委會的權力關係，以及人大常委會的關係。他同時提出了一個相當敏感的話題：在外國，軍人一般都不允許參選議員的；可是在人大制度下，擁有268 名代表的解放軍代表團是人大 35 個代表團中最龐大的一個，而且是唯一一個不是以地域區分的代表團──「在很多國家來說，軍隊只是國家的機器和工具，它不能成為國家的大佬，所以很多民族國家是不允許軍人參政的，他要進入議會，必須脫去軍裝；有些學者便認為不應該存在一個『解放軍』代表團。」「但我想大家注意的，問題是中國共產黨的代表模式，早期並不是一個嚴格的地域代表模式，為甚麼？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三種力量很簡單：工農兵，是吧？……也有些人在說，這是一種黨給軍隊的政治酬勞……即是政治分肥呀。」
在中國這些問題的確只有很少，甚至可能沒有空間討論，「但是我們自己學這門專業，要知道這些問題是有一些爭議的、是有一些討論的。」
很有意思的一科。清醒的人，要在這裡快樂地活著，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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